
射手離職環島火車票:站站藏一段回憶
辭呈丟進郵筒的那一秒,環島車票也跟著入手
「世界很大,我先去看看,再決定要不要回來。」——我在辭呈附註上這麼寫著。
射手座常被貼上「三分鐘熱度」的標籤,但只有我們自己知道,每一次說走就走,其實都已經在內心完成長達數年的辯證。那天晚上,我把辭呈投進郵筒,手指碰到冰冷金屬的瞬間,彷彿聽見體內某顆子彈上膛——那是衝動,也是蓄謀已久的勇氣。
走出郵局隔壁就是台鐵售票窗口,我遞出一張千元鈔票:「我要一張環島一周票,不限艙等,不限車種。」售票員抬頭打量我,眼神像是在確認我是不是把人生誤會成背包客行程。我笑著補充:「我剛剛離職,想用火車把過去的自己分屍……呃,分割成紀念。」她愣了兩秒,還是把粉紅色車票印了出來。
那一晚,我帶著兩張粉紅色票根回到租屋處——一張是通往未知,一張是告別安全。指尖不停搓揉票根边缘,心跳跟著台北101的跨年煙火同步加速。射手座不怕未知,怕的是「來不及」。於是,隔天清晨五點,我跳上第一班往基隆的自強號,整座城市還在霧裡打瞌睡,我卻已經完成此生最大規模的逃學。
基隆到瑞芳:把老闆的嘴臉丟進陰陽海
從台北車站到基隆只要四十分鐘,這段時間還來不及把前公司的群組全部退出。手機震到第四下時,列車正好滑出隧道,灰藍色港口猝不及防地闖進視野,像極了老闆生氣時的臉色——潮濕、陰鬱、不透氣。
我在基隆廟口小吃街吃了第一頓離職早餐:綜合羹麵加辣、再切一盤黑白切。那一刻我突然懂了為什麼老一輩說「吃飯皇帝大」,當你把決定權從會議室奪回自己手裡,就連油麵都帶著自由的光澤。
接著跳上往瑞芳的平快車,沿途經過八斗子、海科館。我把耳機裡的歌單換成鄭宜農的《玉仔的心》,歌詞唱著:「離開就是回來的開始」。列車匡噹匡噹搖晃,我卻覺得身體從未如此扎實地站立。在瑞芳月台,我把前一天離職群組的截圖全部刪除,按下垃圾桶的同時,手機也收到同事私訊:「call me if you need anything.」原來,離職並非眾叛親離,更像把網子拆開,讓真正在意的人浮出水面。
相機快門按下那一刻,陰陽海的交界線剛好與遠方的九份山城平行。我把晨間噩夢般的KPI折成紙船放進海水,看它載浮載沉,彷彿替我舉行最廉價卻隆重的水葬儀式。
花蓮與池上:與主管未竟之約,換成稻田中央的一碗冰
抵達花蓮那晚,我把背包寄放在後火車站的青年旅館,一路奔向東大門夜市。香噴噴的炸彈蔥油餅上桌,我突然想起主管曾約我吃宵夜——那是裁員傳言甚囂塵上的某一天,他拍著我肩膀說:「改天一起喝一杯。」結果那杯啤酒永遠冊封在行事曆的空白格裡,像封存標本,證明職場友情有多脆弱。
隔天清晨我搭上往池上的區間慢車,窗外從海線切进山線,陽光像武士刀的刀背,劈開雲層。抵達池上時,站前一整片無盡稻浪翻湧,像是替我在播送辭職宣言:「世界這麼大,打什麼卡?」
- 伯朗大道租單車:我用時速十公里巡航,比前一天回覆email的打字速度還慢,卻聽見風在耳邊吹口哨。
- 金城武樹下買冰:樹還在,旁邊多了一家小冰箱販售「奉茶」;我把吸管插進古早味紅茶冰,對著空拍照——背景是療癒綠,前景是快樂肥,久違地出現真心笑容。
那一刻我終於懂了,射手座離職不是逃避,而是讓靈魂找到對齊的頻率。我把那碗冰PO限動,標記主管:「這杯我先乾為敬。」三分鐘後他按了一個笑哭表情,我也按讚,兩人沒說再見,卻真正結案。
高雄左營:獵人放了箭,終於看見靶心原來是自己
南下高雄的列車上,我睡睡醒醒,耳機循環韋禮安的《如果可以》。車廂廣播提醒準備到左營,我望向窗外,午後的愛河波光像碎鑽灑滿河床。突然意識到——過去五年,我在數據裡找點閱率,在報表裡找成就感,卻從來不曾好好看一條河流的光。
走出左營站,我先去新左營車站旁的「驛站咖啡」點了一杯黑糖拿鐵,吧檯上貼滿旅行者留下的車票。我把早上印出的電子票根也貼上去,寫下:「給正在逃離的自己——歡迎偶爾迷路,絕不回頭」。老闆娘笑說這句話像極她十年前離家時留給女兒的紙條,我們互拍肩膀,彷彿完成傳承儀式。
傍晚坐船去旗津,我沿著海岸線走,看見阿兵哥們打赤膊烤肉,聞到木炭與醬汁交纏的煙味。當兵時我信誓旦旦說退伍要環島,結果被加班綁架了整整五年。如今,獵人終於放了箭,才發現靶心從來不是下一張名片抬頭,而是能夠深呼吸的肺活量。
我把鞋襪脫掉塞進背包,海水淹到腳踝時,我想起射手座的守護星——木星,象徵擴張與遠行。原來星盤早已寫好劇本,只是我太用力卡在舞台側邊,遲遲不願走上聚光燈。那晚在高雄,我第一次允許自己號啕大哭,海浪把淚水打回眼眶,告訴我:這不是失去,是校準。
環島一週後回台北:回程車票變成雙面鏡,照出舊我與新我
一週後,我從台東搭普悠瑪號回台北,八節車廂承載著308公里的夕陽。我把回程票小心翼翼地收進皮夾透明夾層——這張粉紅紙不再只是交通憑證,而是證明我完成一次內在的拆遷工程:拆掉焦慮、恐懼與他人的期望,搬進勇氣、界線與毫不修飾的真心。
- 行李變重:因為多了各地的善意,花蓮阿婆送的石頭、台東鹹酥雞老闆塞的小魚干、旗津阿伯硬塞的風箏線,都比回程的紀念品還重。
- 手機變輕:卸載了Slack、Zoom和無窮無盡的群組提醒,剩餘容量足夠拍下整座海岸線的日出。
當列車緩緩滑進台北車站二樓穿堂,我低頭看著膝蓋上的車票——從台北出發,七環島;如今回到台北,名字仍是台北。車票沒變,但我看它的角度已不同:從「逃離的證據」變成「歸來的印記」。
離職前,我拚命想逃離台北;環島後,我終於能夠回到台北。
出站前,我到自動售票機刷了新的悠遊卡,為下一段旅程加值。螢幕顯示餘額還剩三小時通勤月票折抵——我笑了,因為我知道再也不會需要月票。射手座不是永遠在路上,而是終於搞懂:偶爾停下來,才看得見曾經疾駛過的風景。我把車票翻過來,背面空白的地方寫下:「下一站,先活到喜歡為止。」
走出閘門那刻,台北雨後的霓虹在水窪裡倒影成一座銀河。我雙手插口袋踩進去,鞋底濺起水花,像把整條銀河踏進生命航道。原來最遠的旅程,不是繞行島嶼,是繞進內心;最重要的車票,不是環島通票,而是允許自己轉彎的那張證明。
回到租屋處,我把七張車票平鋪在桌上,像排成一條褪色的銀河。打開筆電,開始寫下履歷——不是投履歷,而是記錄七日環島的每一頁風景。字幕寫道:「我離職以後,先把自己找回來了。」那才是射手座最誠實的導航:紙本地圖會迷路,但心裡的指南針永遠指向自由。